他們給了我們糖果、巧克力,還有手榴彈
『停了沒啊?』赫爾曼摀著耳朵,縮在牆角。
『應該是停了吧。』蹲在窗邊的約根小心翼翼的探出半顆頭,觀察屋外的情況。
和15分鐘前轟隆巨響的炮火相比,如今零星的槍聲相對寧靜,應該暫時安全了。
30分鐘前,約根、赫爾曼、齊格飛、喬赫還有漢斯5人來到這棟房子,選了面對廣場的二樓房間架設機槍狙擊敵人。如今只剩下赫爾曼和約根,齊格飛、喬赫和漢斯分別在幾分鐘前先後成了槍下亡魂,倒臥在屋內各處。
『只剩我們倆了嗎?』赫爾曼依然縮在牆角,抱著步槍不敢移動分毫。
『看起來是這樣...』約根看著地上昔日的夥伴,想著上一秒漢斯還在和他吹噓自己親手擊斃20名加拿大人,但話還沒說完,腦袋便被子彈射穿。
『要是沒有其他人來的話,我們今天...就先待在這裡吧?』赫爾曼小心翼翼地提議。
『沒用的傢伙!要躲你自己躲,再15分鐘,要是沒有下一波砲擊,我就要出去了!』約根不置可否,他不懂先前和他一樣熱血沸騰的赫爾曼,現在竟變得如此窩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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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月前,1944年6月6日,約根等人所屬的黨衛軍第12裝甲師,奉命在諾曼第卡昂地區向盟軍發動進攻。第12裝甲師還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稱,希特勒青年團裝甲師。成員都是像約根一樣介於16到18歲的熱血青年。開戰之初,他們來勢洶洶銳不可擋,把前來攻城的加拿大第27坦克團打得措手不及、擊毀28輛雪曼坦克,敵軍折損近千人。
約根和赫爾曼相識於3月移防卡昂時,當初約根只覺得這傢伙個頭雖然不算高,卻是個熱血異常的青年。後來發現赫爾曼對於自身血統的自豪、對《我的奮鬥》的狂熱、除了元首外還崇拜戈培爾、熱衷黨的活動、喜愛格鬥等,簡直和自己一模一樣,身為德國好青年的條件一應俱全。除此之外,兩人還有個小秘密-他們都喜歡搖擺樂,也就是所謂的頹靡音樂(即便約根再怎麼愛國,還是想不透為何要禁止這麼酷的音樂)。同時兼具完美與不完美的他們,很快成了哥倆好。
D-Day當天,約根和赫爾曼便戰功顯赫,除了合作擊毀一輛敵方坦克外,更是殺敵無數。其他夥伴也不例外,齊格飛幹掉軍官(還拿了對方的徽章)、喬赫轟掉了一個5人小隊,漢斯則槍殺了幾名前來投降的戰俘。
『我一定要寫信和我媽說今天發生的事!』
停火後齊格飛興奮地大叫。
『就你那點成績?還是省省紙吧!』
約根一邊揶揄,一邊吃著發配的巧克力,那天的巧克力吃起來特別有味道。
接下來的幾天,他們成功阻擋了盟軍的進攻,很快地便攻回各海灘,把那些不請自來的傢伙趕回去-事情應該是要這麼發展的,約根一直這麼認為。
但如今一個月過去,在盟軍異常猛烈的報復下,師長戰死,半數以上的連長排長陣亡,全師大概損失了4000人。和約根從家鄉一塊來的夥伴,也在開戰10天內陸續死去。現在除了赫爾曼和其他幾個人,他不確定整個連是否還有他叫得出名字的人。
不應該是這樣的。
大家都死了,赫爾曼還變得如此軟弱,不應該是這樣的。
『喂,看來砲火應該是真的停了,我要出去了。再問你一次,到底要不要跟上來?』
面對赫爾曼的懦弱,約根除了不耐,還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憤怒。
『再...再等一下啦...而且...我們已經沒有多少彈藥了...』
幾個禮拜的猛攻下,赫爾曼已筋疲力盡,他開始懷疑一直以來相信的一切。
『那就殺了敵人搶他們的啊!這還要我說啊?』
約根暴怒,他不能接受如此扭捏的藉口。
『我真的受夠了...你不覺得,這根本是場騙局嗎?我們根本應該在學校裡,而不是這該死的鬼地方!』
『當然是保衛國家啊!敵人都殺進來了!去他的學校,他們說我們已經夠大了,可以保家衛國了!』
『看清楚這裡是法國不是德國!再說了,如果我們真的夠大,那為什麼發給我們的口糧不是菸而是巧克力和糖果?』
『你...你簡直不可理喻!我要去向上面報告,說你質疑元首!』
說著約根便起身向外走去,赫爾曼見狀急忙跟著站起身子。
『慢著!等一—』
砰!
話還沒說完,窗外一發子彈嗖的一聲射穿赫爾曼的腦門,打斷了他的話,還有他短暫的、還沒弄清楚一切的人生。
約根驚訝的看著昔日哥倆好倒在自己眼前,眼睛還瞪的老大,仿佛亟欲確認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。
『兄弟...對...對不起...』
約根匍匐爬向赫爾曼的屍體,『對不起,我不能帶你走...』說著便扯下他脖子上的名牌,然後幫他闔上眼睛。他能做的只有這樣了。
『只剩我了...』
約根跑著。他沒有時間悼念赫爾曼,因為只剩他一人了。
怎麼會這樣。不應該是這樣的。大家都死了。我們不會敗的。種種想法交錯糾結的盤據約根的腦袋,他幾近崩潰,已無力思考任何事。
『我是唯一的希望了!』
最後,他這樣告訴自己。
忽然,他看見街角有幾個零星的敵軍正在巡邏。於是他提起步槍,朝他們衝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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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靠!剛剛怎麼回事啊?』
一名加拿大兵滿臉驚恐的看著倒在地上的一具德軍屍體,他還弄不清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。
『不就個孩子嘛,拿著槍衝向我們,似乎是想同歸於盡吧,這幾天看多了。』
另一個滿臉鬍渣的士兵叼著菸,手拿步槍,槍口還冒著煙。
『真是的,幹嘛不投降呢...嘿你們看,我找到什麼了? 我的奮鬥耶!』
一名年輕士兵蹲下來在屍體胸口口袋裡掏出了一本書。
『丟了吧哈倫,你沒看到都被打了一個洞整本都是血,這種邪門的東西不留也罷。』
一旁的同袍不置可否。
『呿,要是我女朋友也像他們愛元首一樣愛我就好了,可惜這東西終究不是護身符啊~喔,還有糖果跟巧克力耶!』
名叫哈倫的士兵從屍體胸前另一口袋找到了少年生前的口糧。
『唉,說到底,他們也還是孩子啊...』
先前滿臉驚恐的士兵嘆道。
『孩子?他剛剛可是想殺你啊。對我來說,最好的德軍就是死掉的德軍。』
滿臉鬍渣的士兵一臉平淡。
『是啊菜鳥,你要學的還多著呢!走吧!』
哈倫放下染血的納粹聖經,拿走糖果和巧克力。
眾人簡單整裝後便往下個街區邁進,留下少年的屍體,以及掛在脖子上沒被拔下的軍籍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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